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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BS修改-20230319-至第二章2

3 救一只乌鸦

那些褪去了羽毛,丧失了鸟的形态,却还坚持活着的胎儿的灵魂深处,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呢?轻装上阵的旅人萨纳其实并不知道,也不在乎。但是她的龙鸟们对她说过的话,她还是一字不差地记在心里的。那些异族的古老文明,吗?

从不被人类察觉,悄然发生,在野外如水花般四散而开,消失掉又突然出现,带着什么未知的使命来到人间,又似乎人间隔绝,仿佛在别的宇宙,却实际上每天都与人类擦肩而过,甚至还悄悄地观察学习人类文明变为己用的,活着的延续着的异族的古老文明……如今,可以近距离观看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萨纳实际上不光是训鸟人,还是龙鸟文明的研究者,被龙鸟认可的人类吟游诗人,她是第一批靠后天习得成为魔法师的人类,还是一个喜欢穿梭于不同梦境的旅人。她掌握着一套危险的技术,这技术比起死回生还要不为人所知,使用它本是禁忌的……但是对方若是斯普辛的话,是否使用就另当别论了——那个本不该与魔法生灵有瓜葛的家族,好巧不巧诞生了一位爱上魔法的孩子。而隐藏在人间的魔法生灵家族里,又好巧不巧出现了一位叛逆的姑娘。

看来,世界的动向要改变啊……

萨纳指引着她那些如粉宝石一般光鲜艳丽的龙鸟们踏上了迁徙之路。她观察这对情侣的兴趣已然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二者自己的努力和天命了吧?萨纳这样想着,一只乌鸦悄然落在了她脚下。凭空出现在白色沙漠的乌鸦?

未等萨纳蹲下仔细打量,方才的乌鸦瞬间化作巨大的黑鸟,炸开的羽毛褪去,露出黝黑的皮肤。

什么嘛,原来是阿尔法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如黑曜石般的瞳孔盯着萨纳看了几秒,那厚厚的唇张开,轻轻叹了一口气。

将斯普辛的亡灵超度到我们的世界,以您的力量是可以做到的事。但,已化身凤凰的玛利亚,斯普辛是遇不到的。您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好问题。萨纳倾斜着她那泛着霞红的烟紫色的长刘海,歪着头看着身前如深渊般的黑色身影。她说道:斯普辛不适合做那三个孩子的榜样。最好他们再也别见到。

阿法尔感到一丝一丝凉意,她瑟瑟发抖的身体一瞬间炸出了羽毛。

你。萨纳以命令一般的口吻道:阿法尔。你来做那两个孩子的榜样吧!既然,那对夫妇对你有恩,他们的孩子的一生,便是你报恩的好时机。

好。那黑色的身影突然变得严肃,随风沙消失了。留下缥缈的余音:您说的在理……

累了一天的保姆从沙发上醒来。三个孩子已经被她送回公寓了。需要变卖的家当也清点了。她一人靠在这即将成为其他的空旷宅邸。白色的大理石组成的回忆空间以什么都不剩。

好久没做这种梦了啊……她喃喃自语道。

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保姆一屁股从沙发弹了起来,她飞速地跑到了已经搬到储物间的各种储物柜前,仔细查看了每个柜子的缝隙。

啊!本子呢!玛利亚在人间留下的那本日记!

保姆阿法尔跪在了在储物间的地上。她抱头痛哭。并不是因为自己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而是,她不希望孩子们看到那本子里所记载的一些事。比如……她是如何帮助母亲规划出那样的魔法阵的,又是如何亲身护送母亲离开人间的……

其他族人会责怪自己让恩人的子嗣过早地知道他们不该知道的秘密吗?什么是过早?对孩子来说残忍的事情吗?那种事情对人类而言难道不是从来都不长眼睛的吗?可是……阿法尔希望孩子们能拥有一个美好的童年记忆。

窗外的乌鸦落满一树,直勾勾地盯着背对着它们的阿法尔。不光是格雷,玛丽也已经见过那本子了。我们会尽可能不让卡拉斯听到您的哭泣,如果您需要的话。其中一只乌鸦叫了几声,便领头飞走了。

保姆阿法尔转身看向窗外时,乌鸦们以消失不见。只有她脸上的泪痕依旧闪烁。阿法尔那颗被黄昏的光灼伤的后悔的心,丝毫不掩盖她那原始的狂气——试图以一己之力阻挡残酷命运降临于斯普辛一家这事本身就是不可能做到的。哪怕是萨纳。当初萨纳面对阿法尔的请求时,她对此也只是一阵叹息。

“好吧,我送你去人间。只是,你的野心注定失败,到时可一定不要苛责自己啊。就让我为你祈祷,期盼那些孩子有能力领情吧。”彼时的萨纳如是说。而此时,她却开始为前往医院筹备起其他的事……

——

沙沙、沙沙、沙沙——
                    自那天起,雨,就没在停下来过。

——
4 如果给痛起个别的名字,会是什么呢……

记一些回忆,摘录于格雷生前儿时的日记本。

1
放了一天的苹果瓣的味道混合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我想起小时候的事:我好像以前经常来这家医院。

我想我大概是在做梦。

我尝试睁开了双眼。

“你又做噩梦了?”

“……妈妈?”

“嗯?我的宝贝,怎么了?”

“……这里是哪里……?别墅里面吗……?”

那慈祥的微笑凑近我,温热的呼吸吹散了生疏的感觉,我终于醒了过来。

“是的,刚才做了个很怪的梦。”我说道。

“今天早上吃什么?”我问着,一边拽着母亲的围裙。

“格雷,你该去刷牙了,去把衣服换了。”

“以及,你觉得现在是几点?”

厨房没有钟表。我摇摆着睡裙一般的荷叶边大衬衫走进客厅。老斯普辛!叮叮咚!现在几点了!我故作骄傲地大声叫道。

小电视机对面的烟斗从报纸折痕上顶了出来。
“才十点呢,急什么?下午和你妈去公园野餐,快去换衣服吧孩子。”

从客厅传来我大声的问话:“妈妈你在做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金色的烫过的长发摇晃了一下,紧接着从烤箱里飘出一阵非常香的气息。
“是蛋糕!”我大叫着跑回了自己的屋子,“耶!野餐最棒了!”然而我进了屋子,准备换衣服的时候,却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想起无数场奇奇怪怪的梦。

“那些是什么啊……前世今生一类的东西吗?”

“爸爸对此不屑一顾,妈妈对此笑而不语,我的困扰应该问谁?”

我靠着门的身子滑落到地上。我的眼角湿了。我想起来,昨天晚上听到的奇怪的呻吟声,以及那谈话。

我知道,我可能要多个弟弟了。

“我不再是他们唯一的爱子了吗?”

“他们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还是说,他们希望当他们已经不再在这里的时候,我身边能有个什么存在把我留在这里……而不是,去往别的,更深邃,更陌生,更恐怖,更未知的……梦的彼方。”

“如果这也是妈妈对我的爱的话,我愿意努力地活下去,照顾好这个还未降生于此的小生命。自私地说,是为了我自己,和妈妈对我的爱。”

“……至于爸爸,至少我期望未来我不会像他那样忙于挣钱,忙到我都记不清他那张脸……或者是他太爱蓄胡子了?太爱变发型了?”

“还是说,我根本不愿意记住他……因为他从来都不照顾我。”

“或者,他,我的父亲,其实换了好几个人了?”我摇了摇头,“不可能,这又不是梦,怎么看都不可能。”

我拍打着捏着自己的脸蛋走进衣柜寻找自己喜欢的衣服。适合出游的衣服。顺便仔细端详了下衣柜里一家三口的照片:
虽然没有颜色,至少我们仨还是长得蛮像的……我的脸随了妈妈,而发色则随了爸爸。这下安心了吧?格雷。格雷。我是属于这里的。

———

青草的芳香从床底缓缓喷出,覆盖了整个病房……

——
2
青草的气息,随风飘来的野花的气息,放凉了的酒肉的气息,清香的水果的气息,一切的一切,我用力呼吸,呼吸,呼吸着。

这是什么感觉?一个词从我的脑内浮现。感官过载。是这个词。

妈妈用手帕给我擦了擦嘴,而后,我对她说我想休息下。于是她便抱起我走到了树荫的角落里,面朝着人烟稀少的一面,将我放在她的腿上,搂着我的头说,“没事的,勇敢的睡吧……”

“勇敢的睡吧。”这句话。每当我疲惫的时候她都会对我说这句话。

再次睁眼的时候,我已经和三个穿着差不多衣服的孩子一起奔跑着玩耍着了。

之前的记忆呢?我的回忆一片漆黑。

“嘿,我们玩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呢!”

“我们要不要做个朋友?”其中一个说道。

“好啊!”另一个附和到。

“我叫,我叫,我叫,我叫……”轮到我的时候,不知为何,我突然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啊!”我叫道。

“怎么了宝贝?”我从一股果酒香的哈气中惊恐地醒来。看着妈妈担忧的眼神。

“你做了什么梦?”她这样问道。随后我的视线被更黑的阴影遮住。爸爸低下头捋着胡须问看了看我,又抬头问妈妈,“要不下周再带他去医生那看看?”他担忧地说着,蹲了下来,在我的耳边叹了口气。

还没等惊恐的我拒绝,爸爸的嘀咕声传进了耳朵里:“可是他应该没有继承什么奇怪的血统才对。医院检查过了。”

不知为何,我觉得那个时候,妈妈抱我抱得比方才更紧了。

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野餐的情侣,奔跑的孩子……我头一次觉得,我离他们好遥远。

唯有这青草皮的清香,是我和他们共享的。

——

不知为何,我感到一阵窒息……

        从回忆之梦中憋醒的我,想起来一些往事。

——
3
这是我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候弟弟卡拉斯还没出生。

风筝。有人在医院的窗户外放风。

我穿着后背系满蝴蝶结的儿童防护服坐在等候室。

窗外的风筝是个巨型的龙头,像是马戏团里的道具。我拽住了身旁的大手,自言自语着自己打算出医院后买个氢气球。

那声音说,好啊。随后我便被那大手牵着带走了。带去了问诊室。

一切都是熟悉的操作。

和善的护士,笑容可掬但略显拘谨的指导员,问诊室笑起来一口银牙的厚眼睛医生,一言不发地把我像送快递一般送进仪器里扫描一下便伸出一只手请我出门的操作员。

大家都穿着防护服,就好像我是什么放射性的危险物质似的。

回到等候室的我趴在窗台上望着那龙头风筝,顺着彩带飘扬的风筝线往下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红色连衣裙,外面罩着厚厚的透明防护服的女孩。她用力地握着风筝的操纵杆,娴熟地转着收线轮,时不时四处跑动。在医院后花园的隔离带里。

结果出来了,斯普辛先生。
我觉得您不用担心您家孩子有这方面的问题。也就是说您不用再来我们这了。
以及我建议您带您儿子去下心理科,或许那边能解决他的困扰。

主治医生微笑着将检查单递给了爸爸。

哦,还有,您家儿子似乎想要一只氢气球。他补充着,张开双臂笑着招呼我换好衣服赶紧回家。

而后,玻璃折射着中的那两个男人停住了对话。他们僵直地看着我的背影。并朝我走来。

而我依旧目不转睛地抬头看着风筝。

那是什么?大斯普辛问道。一个,我们这的住院病号。医生耸耸肩说道。

什么?大斯普辛扬了下眉毛。哦,风筝。那孩子家里人给她寄来的生日礼物。

是这样啊……我能带孩子见见这个孩子吗?看在他难得对同龄人有兴趣的份上。大斯普辛说道。

也不是不行。医生低头用手摁了摁下巴,抬起手招呼了下路过的护士,给两套防护服一大一小。

就这样我,我爸,我的前主治医生,三人穿着防护服挤在了一片树荫下,隔离带的外面。

女孩若无其事地在花园里奔跑。

她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我爸问主治医生。

呃……照理说这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不过,即便是机密,也是藏不住的显而易见的事。你们再观察一阵就会明白了。

我安耐住自己翻过隔离带的冲动,努力地盯着女孩的身影。而这直勾勾的视线似乎早已被对方察觉到了……

只是她表现出了一种非同寻常的客气:无视这种不适,并走到了我看不到她的位置继续放风。

而就在我只好抬头看风筝的时候。主治医生一把薅住了我爸,我爸的胳膊也顺势挡住了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股暖风从树丛底冲了出来,直接将我们仨吹到了树背面。

而我,也许是个头太小了,直接一屁股摔在了大人身后。没事吧?你看够了我们就走吧?我爸问道。

医生在树荫下叹了口气,他说道:翠西!过来,别发脾气了。不是什么坏人,有个同龄的孩子想找你玩。我就破例开下隔离带吧。十分钟。

那女孩便悄悄将头探了出来。她的眼睛冒着火光,仿佛有魔法一般。红茶一般的瞳孔放得大大的。被大人扶起来的我开心地越过低低的隔离带,而后在距离灌木丛一米的位置不知所措地站住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人打交道。

而这名被称为翠西的女孩对我笑着伸出了手,她说:你好啊?我叫诺拉。你想起自己的名字叫什么了吗?

啊?我不知为何浑身抖了一下,还好防护服遮掩了我的不堪。你好,我叫斯普辛,斯普辛·格雷。我也伸出了手。

正当我小心翼翼地想要尝试触碰这份初到的友谊时,对方用力地一把握住了我的:嗨!不用这么紧张。顺便,风筝,鸟,我,你喜欢哪个?她一边问,一边将我拽到了花园深处。

远处传来主治医生的大喊:翠西你不要跑太远啊!

不会的,十分钟就把他送回去!握着我手的那人高声说道。

她仿佛,很骄傲?

紧接着,她便对着我的耳朵轻轻地问了个令我不寒而栗的问题:嘿,告诉我,你怎么瞒天过海没让医生发现你那异常的血统的。

你去了那里对吧。异世界的青草坪,那个普通人根本不知道的地方。

我们四个白袍子那天在那里相识,玩耍,死了又复活。顺便一提,我就是那个和你们一起救鸟,然后不小心掉下悬崖摔得粉碎的诺拉!

虽然在这个世界我叫翠西。你呢?那个世界就差你我不知道名字了。还有,你的能力是什么?

啊……哎?哎!那紧紧握着的手,仿佛下一秒就要扯断的风筝线,瑟瑟发抖的我的胳膊,还有对方膨胀起来的防护服,以及,紧接着下一秒便面露失落的诺拉。

你不肯说是吧。她冷下了脸。

其他人,也是这个世界里真实存在的人吗?我怯懦地问道。

什么啊。诺拉甩开了我的手。看来你对自己的事情一无所知啊。算了。

正当她向我摆摆手要我离开的时候,不知何时从她身后出现了两个穿着特质材料做的西服大汉,带着墨镜。一个直勾勾地瞪了我一眼,另一个用枪指着诺拉,随即便是不可名状的爆炸:他们捡走了血肉模糊的诺拉……就这样走开了。

我吓得站不稳,跪在了地上。

耳边回荡起那句方才的问话:风筝,鸟,我,你喜欢哪个?

待我醒过神的时候,父亲已然抱起了我。身旁的医生则一边举着老式呼机呼叫其他医生,一边鞠躬对黑衣人道歉。挂了电话他又连忙跟黑衣人解释了些什么。时不时还回头看向我和爸爸。而我爸则抱着我转头就跑了。

那天,我获得了一个龙头氢气球。可是,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而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那位主治医生。听说,当天他就转职去了市中心,一所专门研究超能力的,更厉害的医院。哦,更正一下,是科研所。

这事还是我偷听我爸跟我妈的谈话得知的。至于诺拉……

我想,硬要说的话……我还是更喜欢鸟吧?或者,其实我哪个都不喜欢。

不过,之后再也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

——

血脉。家族。社会。人类。自然。
一切与我息息相关的。
一切我不了解的。

关于……一位“另类”。

——
4
我仍记得:
当我面朝天空,雨水噼啪打在脸上。
我无法睁开眼睛,无法呼吸。

我张开嘴——将泥土的芬芳,铁的味道,与跳跃于喉咙的天露一并纳入心底。我舒张着鼻翼,向外喷气。任由粘稠的鼻涕流淌。只顾着吸食那久违的新鲜感。

暴雨洗刷着洋房。那时候,那位“另类”正在与他的平凡人生做着最后的告别。而我对此一无所知。

那位“另类”夺走了我的好奇心。他将我的心锁进小黑屋里。我甚至曾以为,连同我的身体一起夺走的……那个……人,也是“它”。

他……算是个人吗?

阶级。金钱。美色。附属物越多越好。
名誉。价值。势力。朋友越多越好。

谁告诉你这些的?
爸爸。
你再说一句,谁?
斯普辛伯爵。

我无法像其他人那样,理所当然地,以他的孩子的身份,呼喊他……只是偶尔,母亲察觉了我的一些异样……

她端详着我的脸,问我说:这不是你该有的面庞。谁?使得你如此想法?
她似乎在我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我这样理解。

只是,这些雨露般的影响只能在母子之间以密语传递。当我们面对那位“另类”时,又显得一切都如身外之物……因为这地方,“是不可以沾染过多‘我们’的气息的”。

可是,我不是斯普辛家族的附属物,也不是什么女巫串种的肮脏东西。

“我不会魔法。”

但是,为了名利不择手段的家伙为什么要和女巫谈恋爱?
“它”爱她什么了?还是相中了她的什么?
禁忌的果实。
难道是那种,他们比喻成“谁都想尝一口”的诱惑吗……

我并不了解那些欲望是什么,只是单纯地觉得不入眼。

那时,宴会还在进行中。

门外的脚步声震得我鼓膜嗡嗡直响。弟弟的哭声也功不可没。
漆黑的木屋里,我翻找着母亲留下的那些遗物。
抱着它们让我多少感到温暖。

……如果,这倾盆大雨可以洗掉我的存在。
是不是,我就自由了。
不是虚假的消失,是真正的消失。

那个大雨的日子。
我抱着膝盖蜷缩在母亲的卧室里哭泣。
那天本该是她的忌日的。

“为什么勋章颁发日要选在今天?”

“今天,在这场宴会上,这个小世界里最后一个女巫被正式宣布消失了。”
“从今天起再无女巫。”

透明的眼泪悄悄嘀咕着。我的意识站在回忆中的月光下安静地看着那个自己,回味着那时候他的心情。还有……确认着这些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我的记忆如梦的泡影一般模模糊糊。

走马灯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斯普辛伯爵……来,有些事我们得商量下。”我依稀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钥匙扭动的声音,门缝外,一丝光透过黝黑和善的脸照在我的头发上。

“嘘……!”保姆对我说,要带我去个地方透透风,悄悄的。
紧接着她将一身童仆用的衣服套在了我身上,又匆忙拉起我的手拽着我跑到了大厅阁楼上,沿着梯子,一直爬到了可以俯瞰花园的屋顶。

我们俩浑身湿透了。

我们当初聊了什么,我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场大雨……
是人生之初的记忆里,下得最难忘的一场。

次日,这栋别墅便被出售了,父亲独自一人踏上了他自己的旅程。
他所留下的……
是余温未尽的酒席,他才领来的那块惦记了半辈子的勋章,在储藏室里码成一堵墙的酒瓶子,被解雇的保姆,睡眼惺忪的弟弟,和……
正在发烧的我。

听保姆说,父亲是去找我母亲的亡灵了,他相信她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我想到,然后点了下头,将头扭到了一边。

走廊外的草丛散发着格外清新的香气。

——

沙沙、沙沙、沙沙……地面掀起一阵有一阵的涟漪。
                            我仿佛……不属于这里?

——
5
那之后……

挂历换了一本,绳子被套在了破旧的墙上的铁钉上。

斯普辛·格雷将挂历摆放端正,顺便整理了下自己的记忆。
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捋了下头发。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出奇大的大暴雨。而且……还是斯普辛兄弟二人的母亲去世以来,他们为她过的第一个忌日。

关于他们的母亲,你可以看到家里摆满了照片和绘本,还有一些奇怪的干花和炉灶……那些都是母亲的遗物。
哦哦,还有一架钢琴。至今这些物品都依然进然有序地摆在家里,就如母亲从未离开过一般。

扫墓的只有兄弟两人。他们爬过开满野花的山上,淋着雨。
“你确定要带着这个吗?”哥哥格雷问弟弟卡拉斯。
“为什么不呢?”弟弟抬头看了眼哥哥,又捏了捏手里的酒瓶子,“我想不到拿什么来象征老爹的份了。”

“好吧。”哥哥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拍了拍自己大一号的大衣口袋,“混蛋老爹的勋章,他的最爱。”
“也对。”弟弟无奈地看了看手里的玻璃瓶子,但还是决定握着它了。

“我们真的不打伞吗?”弟弟盯着哥哥手里的长把黑伞问。
“照着母亲的遗嘱做吧……她肯定知道今天是特大暴雨,大概是有什么原因吧。”

兄弟二人沿着曲折的林间小路朝着藏在森林里的废弃公园走去。

“据说这个山上,特别是那个公园地下,曾经埋葬了很多士兵。”哥哥眼光扫过一块军绿色的破布随口说道。

“我知道。”
“你听谁说的?”
“乌鸦们。这里还有其他动物吗?”弟弟依旧摆弄着手里的瓶子,脚下的水洼里无数乌鸦从空中滑翔而过。

“话说,你说我们的妈妈真的是个女巫吗?”弟弟卡拉斯一边用口哨驱赶着乌鸦一边问道。
“她的力量一定都继承给你了吧?”哥哥笑着说道,“你可不要在市区里吹口哨,训鸟人。”

片刻沉默后,弟弟在松树下的长椅上边倒鞋子里的水边问哥哥:“妈妈以前是什么样的?”

“以前?”哥哥也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问弟弟,“你不记得了吗?”
“在我还没出生之前?”弟弟补充道。
“很会唱歌。会跟动物打招呼,不过只在夜里。非常爱爸爸……和我们。真的。你小时候他们还没吵架过的。”
哥哥仰头望着突然放晴的鱼肚白的天空。“对了,妈妈还很会讲故事,她对付噩梦很有一套。”

“你今天也做噩梦了?”
“我做了吗?”
“我听到你晚上哭来着。”
“是吗?我不记得了……好了,我们走吧。”

阳光透过树荫洒在藤蔓和大理石雕像上……
兄弟二人穿过被暴雨打得湿透了的石雕天使羽翼,在公园中央的圆形场地前,在巨大鸟群雕像下停下脚步。

“魔法阵?”
弟弟蹲下轻轻抚摸着潮湿的土壤,“我嗅到一丝魔法的气息……”

“嗯?”哥哥顺着弟弟伸出的胳膊的方向看去。

“我们应该可以绕过去吧?我记得母亲说过,遇到奇怪的痕迹绕过去就行。”格雷一边向群鸟雕像脚下眯着眼睛望着,一边压着头脑里的疑惑。

格雷回想起母亲那年夜里在他枕边嘀咕的嘱托:

“妹妹也交给你啦!记得保密,给弟弟个惊喜。”

那天他扯住母亲的衣角,问道,“妈妈你要去哪里?……妹妹?”
“嘘!我的乖儿子,你长大了。妈妈会在梦里保护你的,勇敢地睡吧。”

次日醒来的他在枕头下发现了一封信。
那封信里面放的,正是他现在手里拿的这个裹在糖纸里的小纸条。
那信封里还有地图,哥哥将它背了下来,其实就是这个公园的地图。

午后,太阳已然升起,暴晒着广场。哥哥一边掏眼镜一边眯着眼睛朝着弟弟挥手的地方走了过去。

“看我发现了什么!”弟弟努力压低了声音,却安耐不住兴奋地叫到。哥哥也在母亲交代的地方前蹲下来……

一个弃婴?

“妹妹?”格雷不假思索地眨了眨眼睛说道。
弟弟皱起眉头地看着哥哥,“我们,可以带走她吗?”

“这么大的暴雨都没有捎到婴儿躺着的篮子里,真是被雕像保护了……”哥哥反倒是抬头望着头顶弯曲的雕像局部感叹道。

“你说,我们的妈妈真的葬在这里吗?”弟弟问。

哥哥便起身四处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他无奈地对弟弟说道:“混蛋老爹没有说更多。但是除了妈妈还有谁会画魔法阵呢?”

“也对……”弟弟轻轻地抱起熟睡的小婴儿,将酒瓶子放在了石雕下。
哥哥也将父亲的勋章挂在了瓶子上。

二人抬起头望了望高大的鸟群雕像。
阳光透过石头的翅膀洒在婴儿的脸上,她翻了个身继续熟睡。弟弟轻轻摇了摇身子,一边低头看着女婴。
她的衣服下露出了一张名片。

“这是……她的名字?”
弟弟拜托哥哥拿起那张卡片,哥哥带着厚厚的眼镜凑过来,一字一顿地读了出来,“名:玛……丽,赠:斯普辛女士。”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他们突然莫名觉得浑浑噩噩的生活中照进了一丝希望……

“要不,混蛋老爹给我们的那部分家当也卖掉算了,还能挣些钱。”哥哥说道。
“我也想,今年的生活费完全没寄到嘛离家出走也有个度吧……”弟弟握紧拳头附和道。
“那回去收拾下?”
“没问题的老哥!”

直到街上,哥哥格雷这才打开了黑伞,将兄弟俩和小妹妹罩在了一起。他们走过了华丽却落灰的斯普辛家族的别墅门口,进了旁边的一栋公寓。

过了一会,哥哥拿了串钥匙,他打开了旁边那长满蜘蛛网的吱吱呀呀的铁门,径直走进了储藏室。
格雷翻找出婴儿用品并在后院清洗了一番,他回头看了看周围没人,便迅速拽起东西飞奔回了楼里。
“如果这个孩子也不一般呢?不,她肯定不一般。不一般的家伙一定要好好藏起来。”
哥哥脑子里飞速划过了邻居们扭曲的表情,推开了公寓虚掩的门。

“这是个月的水电费。”弟弟将单子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抬头看着哥哥。
“那我多打一份工?”哥哥一边放东西一边回头说,“不,我也要打工,学我也不上了,你好好上学,教我就行。”
哥哥怔了下。“……也行。”他勉强挤出了这句话,为难地笑了。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弟弟卡拉斯6岁,我9岁,妹妹玛丽……0岁。”
哥哥在他的日记里写道:
“混蛋老爹,你说母亲死了。
“那为什么还要拿母亲当借口离家出走?
“如果她真的还活着?或许只是去了我们不知道的什么地方?
“她肯定早有打算。
“而且,也许她并不打算告诉你她那神秘的去处。”

——

沙沙、沙沙、沙沙——雨露浇着火光劈啪作响。
斯普辛·格雷……
明明是自己的名字,却听来那么陌生。是为什么呢?

——
6
黎明的一丝橙色的光如破碎的溏心蛋一般从窗帘外流淌而出。

距离那自称寻找父亲的日记本的邪教团闯入家中已经过了不知多久……我被人蹂躏的日子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总之现在结束了。我希望再也不会见到他们。希望他们放弃那本日记……那本……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那本日记是哪本日记。

我把它背下来了。然后烧了。

5 断崖

写给nagi,摘录于格雷生前儿时的日记本。

我曾想对nagi提起,她的宇宙的庞杂与瑰丽,我有幸诞生于此。尽管失去记忆是一件令人心碎的事情。但是窥探坏掉的枷锁,我感到了一丝释然。

在我还是人类的时候的故事,nagi用她仅有的梦的碎片能拼凑出如此之多,或许不为了什么,只是凭着一口气的不服,我真的很佩服你的,nagi。

关于……那本斯普辛的日记,白色的亡灵,只有nagi记得的一些生病之前的另一个真的宇宙里世界原本的支离破碎的面貌,我已然觉得无所谓了。如果你不介意我为你的故事添上一笔墨的话,我愿意跟你一起写一份新的故事。这次,它将是一个以完结为起点的,真正意义上的故事,而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无穷无尽的令人丧失理智的梦的彼方。在这里不论经历什么,你与我都会有一个归宿,一个,仅属于此处的,真正的故事。或许,墨的叠加会使它变得可以呼吸?我想,我这一手的创造力……原本就是你的。毕竟,我们住在一副身体里。

痛依旧蔓延着,从颈部后面的“卵块”,抓着脊髓向头顶涌去。是此刻的这副病灶之躯的感受,也是我可以感受到的痛。它撕扯着,企图企图牵出脑里纤细却结实的根系,所有我与nagi潜意识里还未孕育出来的虚构的记忆都将化作它的养分……这病灶,在我这样共生之躯的视角里,到底算是什么呢?意识的肌瘤?或许吧。或许nagi会将它命名为混沌,这可真是便宜它了。

痛就是痛。

已不存在的某份年历里记录着连我都不知道的某家医院对我的观察记录。它记录了各种睡相的我的生命体征,却无法窥探那令我备受折磨的梦境的一根毫毛,除非我试图在脑内使用魔法一般的语言重构这份过去式的记忆。而现实却如层层洋葱一般,梦之外还有比梦更加令人丧失控制感的,更大的梦。很遗憾我只能将这个认知当做一个常识。我和nagi都不喜欢我们所在的那个世界。

痛就是痛。

它自新生的第一声啼哭起便证明了自己的存在,甚至在新生坠落于世界之前就以更撕裂更真实的形式刺激了新生所在的母体。

新生就是新生。很遗憾,它并不一定是喜悦的,但是却不可避免的,会伴随一种剧痛。超过我承受力的那些过载的虚构也是如此。超过nagi可以承受的那份离别亦是如此。

希望nagi看到我说的这些,可以无畏地开始故事的新篇章。因为,如果你想写一份活的故事,它就不可避免地需要死去的皮囊保护着更鲜活的内在血液。那些更真实的东西,我觉得不需要通过暴露和与现实的交融来彰显它们存在着的事实。它们存在,存在并痛。

没有一种无缘无故的痛。新生看似无中生有,其诞生的脉络却先于生命本身存在。奔跑吧,哪怕你面对的前方,是虚构的断崖。

第二章 《火鸟》

1 妹妹

女巫,祭祀,还是魔女?不,是女人。

词性为什么要分性别?这座城市的名字为什么是女性词性?猎巫节为什么是男性词性?实话说我不怎么喜欢这样的母语。不过猎巫节这个叫法在前年已经结束了。今年起这个节日将更替为跳蚤市场庆典日。之所以会如此,还是要从去年,我和弟弟捡到弃婴那天说起。

瓢泼大雨被风吹散后,树林的远方,双层彩虹悄然出现。男人们是时候准备好西装和猎枪出门了。虽然是猎巫节,但是要找到女巫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至少,男人们要保护自己的妻子不被别的男人冤枉成女巫。一旦被选为女巫的女人碰巧是有夫之人,大家就需要开辩论会来确认是否要将这名夫人防上火刑架了。当然,为了安抚这位失去妻子的丈夫,他将同狩猎者一并获得勋章:猎巫勋章。当然,还有财富和地位。

只是……他们从未抓住过真正的女巫。
在这座文化,艺术,宗教,技术发展的非常参差不齐的城市里,女人们被逼到了生存的边缘。魔法是否存在尚且是未知之事,对于猎巫节这事,先安耐不住的,是女祭司们。我的母亲就是其中一员。她于去年猎巫节前一天深夜与我悄悄道别,只身一人夺门而出。失踪了。次日,我的父亲在猎巫节上成功冤枉了一名寡妇,并将她送上了火刑架。虽然大家并无异议,但是由于母亲的失踪,人们背地里窃窃私语道或许我的母亲才是真正的女巫。呵呵,很遗憾的是,没人能抓住真正的女巫,因为知道她们蛛丝马迹的人都被冤枉死了。

而我和弟弟去寻找母亲的墓碑并试图按照她悄悄给我留下的遗言寻找到妹妹的那天,也就是整整一年后,一场女性的革命正在悄然运作着。在我们回到出售的宅邸旁边的公寓时,路过的街道空无一人,仿佛时空穿越一般。水果摊,早点摊,超市,都没有开,空荡荡得仿佛即将有什么恶魔扫荡街头似的,就连街道的电话亭的门也吱呀吱呀地开着门,电话在低空中摇摆着。这是唯一我认为这街上曾有人的迹象了。谁?给什么人打了电话?

那天回去的路上我联系了保姆,用这城市买得到的唯一一种手机,给她家打了电话。就在我和弟弟准备好最基础的婴儿用品后,我们家的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我去猫眼看了眼,是保姆。

我给你们家打了电话,没人接,便去楼道里避了下雨。这是奶粉。

她放下我们所没有的一切婴儿用品后,气喘吁吁地说,我还有事,如果你们照顾不好婴儿可以把她给我,我来养她。说罢便带着歉意地笑着匆忙离开了。我在门口喊住她,路上小心。她冲我摆了摆手便消失在向下旋转的走廊里了。

今天果然有什么怪事吧。
我这样想着,弟弟的口哨悄悄地吹了起来。“去年被父亲冤枉的寡妇也曾是个女祭司。祭祀们在另一片森林里集结,正和猎巫的男人们对峙呢。还有,这个女婴不是人类,是表性别为女的魔法生灵。”他慢悠悠地说着,“窗外的乌鸦告诉我的。”就在我回头的那一刹那,窗外一片黑影从眼镜边闪过了。是乌鸦们……不,是被冤枉的女人们。

这个世界,有什么暗流正在轰轰烈烈地翻滚着。它掀开空荡荡的冰柜,扫过挂满一枚枚血淋淋的勋章的墙面,随着北风一直捅到巷子深处……被禁止进入的墓地所在的那片森林的尽头,乌鸦们叼起树枝和还没掐灭的香烟,将一切焚烧殆尽。

是林火!直到中午,窗外才传来第一声成年男性的呐喊。懒得扫一眼的我听到趴在窗边的弟弟的冷笑。刺骨得铲子差点掉锅里。怎么了?我端着煮好的咖喱走到能听清他说话的地方。

有人把母亲的魔法阵的痕迹销毁了。听乌鸦说,那人拎了足足一升的汽油呢。他慢悠悠地说道。

吃饭吧。我将咖喱放在餐桌上,又瞟了眼桌边的摇篮,被子里妹妹似乎睡得很熟。

你这样子我还真担心你能不能好好适应这个社会呢……这种话在外面可别溜到嘴外,我可不希望我弟被人当成男巫猎杀。我低头盛了碗咖喱给弟弟,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就在勺子将盘子碰响的那一刹那间——
我也要吃!
我们听到了妹妹说出的第一句话。

奶粉,还需要吗?我狐疑地看着张大了一圈的妹妹嘀咕道。弟弟吹了口烫烫的咖喱说道,一起喝吧。

2 火鸟酒馆

当,我还是一只雏鸟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
当,我还是一只雏鸟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令我惊叹。
当,我还是一只雏鸟的时候,成长是件多么愉快的事啊……

烟粉色头发的高挑的酒馆掌柜诵读着手里的记事本上的摘录。

啊啊……可是,当我不再拥有这样炙热的目光时——

酒馆的门铃突然疯狂地晃动了起来。萨纳转身看了看门外。啊呀,这什么不速之客?咦?不,这声音,应该是个老客户了……

她将锁着的门打开,“往常一样的配方?”一边说着一边一手将浑身湿漉漉的驼背的男人拢进玻璃门里。写着闭店的牌子湿漉漉的。男人靠在玻璃门上缓缓地滑落到地上,他费尽力气抬起胳膊将门锁上。而女人则早已走到另一侧将铁皮百叶窗拉了下来,随即点了火炉。

火光照亮了屋内,也照亮了男人腹部鲜红的血。

枪伤?我帮你包扎下吧。萨纳道。
男人摆摆手说道:不用了……你……不属于这里。送我……去见她。
萨纳重新整理了她华丽的蕾丝裙摆,掀起一角蹲到了男人面前,用手抬起了他的下巴:斯普辛?原来是你,你,是要去找你的妻子吗?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男人无力地说道。

女人转身走到了酒吧正对店面的储藏室里,扯出了一个丝绒毯子,和一本厚厚的魔法书。
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做到。要见到她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既然你都这样了,就用命作为代价吧。你觉得,可以吗?
……可以。男人努力张开他那充血的喉咙答道。

父亲失踪后的次日,火鸟酒馆闭店了。谣传是要拆迁到遥远的地方。而那之后,印有这个标志的酒瓶子,格雷再也没见过。或许这东西也不属于这个城市?和母亲一样,不属于这里。那么,火鸟酒馆也不属于这里咯?格雷一边思索着,一边将一箱箱啤酒瓶搬到地上。储物柜的灰喷得他眼镜都花了。嗯?那是什么?

在储物柜的木质内壁上,贴着无数旧黄色纸的手记。
格雷用胳膊蹭了蹭眼镜,贴近了看去,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的……是一个个被害女巫的名字,旁边有画着圈的和打了叉的,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图形,而这,确实是父亲的手记。
格雷扫视着眼前的这一切,他发现了角落里还有块胶布封着一只乌鸦的羽毛,而那旁边,夹着一张父亲与母亲的合影,只是……母亲的脸,被曝光了,看不清。但是那件衣服,那双手,确实应该不会是别人了。而顺着往下看去,隔板的缝隙里,塞着一个黑色皮质薄本子。格雷将本子抽出来,轻轻擦了擦,仔细大量了一番,没有找到任何书名或出版商的字样。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了本子的第一页:
上面赫然写着“斯普辛日记”几个字。是……母亲的手迹。

弟弟卡拉斯搬着一箱的衣服凑近了目不转睛地翻看着本子的哥哥。你发现什么好东西了吗?哥哥被弟弟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随后转身看到抱着一摞衣服的弟弟。忍不住大声喊道:好土!对吧!弟弟笑着附和道,老爹和老妈的审美真的一言难尽哦……就在此时,一只黑色玛丽珍小皮鞋轻轻曾出了门框,一个月的工夫身高已经快赶上卡拉斯的妹妹玛丽怯懦地问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这些衣服,能不能留下来?

此时哥俩才猛然回头,黑色梨花卷的妹妹和金发碧眼的弟弟与棕发的哥哥格格不入。行啊。哥哥格雷脱口而出,如果你不介意长大穿旧衣服的话?弟弟撇了撇嘴,格雷你确定?不……买点更好看的衣服给妹妹吗?随着一阵短暂的寂静……卡拉斯便抱着衣服从玛丽身边擦着出了屋子,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口哨声。
卡拉斯把衣服一股脑扔进了放在走廊的洗衣机里。插上电,放了水和清洗剂,拍了拍手便离开了。玛丽看着卡拉斯问,你去哪?去找保姆!拜托她带点吃的来。我们收拾一天了也该休息下了。
玛丽又回头看了看矗立在储物柜前的哥哥格雷。她低头扫视了那些几乎一模一样酒瓶子,说道:是火鸟酒馆的酒。我知道这个地方。

格雷诧异地转身看向玛丽。玛丽歪了歪脑袋,怀卷在肩膀上扫过。凤凰的雏鸟与送子鹤,她说。

你说什么?格雷合起黑皮本问道。

我来到这里……或者说,她摇了摇头,重新说道: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是和凤凰的雏鸟一起被抚养的。我和我的同伴,其中只有一个人能长成凤凰,其他的则会渐渐褪去羽毛,并丧失鸟的形态,最终死去。而一部分特例则会长成其他模样,这样的特例会被送子鹤叼走带去人间。我们说的送子鹤……它们是一群有着像是火烈鸟一般艳丽羽毛的龙鸟。而能和这种鸟沟通的人,我们称之为训鸟人,火鸟酒馆的店主就是其中之一,你的母亲也是。玛丽用手指了指格雷手里的黑皮书,这本子有一股我熟悉的味道。

正在此时,阁楼下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下楼吃饭啦你们俩!是卡拉斯。一楼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拍手声,我的宝贝们!你们还好吗?是保姆,带着她刚做好的烤火鸡来了。

孩子们和保姆围坐在后院的草坪上享用这为数不多的好时光。卡拉斯闷头吃着三明治,时不时抬头瞥一眼其他人,寂静的街道,和远处的树梢上唱着歌的鸟儿。他忽然回头看着玛丽认真地问,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玛丽笑着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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